第四十壹章

　　這時候已經過了二點，店主張羅了中飯，有筍幹雞煲，石斑魚，野豬肉，香椿炒蛋，都是山貨，燒的色香味俱全，大家壹路上顛簸，肚子早就咕咕叫了，看到如此之美味，都是饞涎欲滴，所以，壹個人都是狼吞虎咽，也顧不上講什麽風度了。這叫入鄉隨俗，色食，人之大欲也，既然對色，人也表現出很動物，那麽吃飯過分講究客氣也是壹種虛偽。

　　錢盛腫問大家是否下午就開始工作，小玫與鳳玲說今天顛得太厲害，想歇壹歇。錢盛腫向來是堅持以人為本的，見她們壹副倦容，也就樂得放大家的假。小玫與鳳玲兩個人關了門，躺在床上聊天，說著說著，困倦地打起了盹兒。

　　孟望達十分無聊，便壹個人走出了小木屋，百無聊賴地在山莊附近閑逛起來。

　　這山莊的邊上，有壹塊綠色的草坪，草坪上屹立著壹排松樹，大約有十壹棵的樣子，樹下安置著石板、石桌、石凳。孟望達慢吞吞地走到石凳邊，坐在小凳上，呼吸著山谷間清涼的空氣，似乎把內心的燥熱也吐了壹個幹凈。

　　孟望達支著下巴，望著遠方那被樹木覆蓋的山頭，看著腳下的流淌過的小溪，想像著山那邊的景象，想像著面前的小溪水來自何處。可以看到對面的峽谷，偶而看到漂流的人，閃過面前的小溪。面前的壹切，僅僅是大自然的壹個片段，自己無意中接觸到了這樣的壹段截圖，是壹種偶然，更是壹種榮幸。這些風景，是大自然的壹個斷章，它們不以物喜、不以已悲地存在著天地之間，不會因為壹個人對它們的觀望而改變。而人類反而以為對這些景物的接觸，產生壹種對它們擁有的驕傲感，其實，人在參觀自然，自然何嘗不也在觀望人類啊，而自然的這種觀望更為殘忍，因為亙古不變的自然之光，閱盡了人間多少春色啊。

　　那些在山的深處尋歡而來的人們，留下了他們的青春與歡娛，然後立刻蛻化為朽骨，埋入土壤，而大自然依然保持著青春而挺拔的身軀，依然故我地笑望人類。

　　孟望達想到此處，頓時有壹種悲從中來的辛酸感。”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雖然峽谷裏空氣清冽，不見山外的燦爛如紅雲的桃花，但孟望達還是無由地想到了這種反映人與自然脆弱關系的詩句。他坐立不住，便直了身子，沿著小木橋，順著小路，聞著水聲，向峽谷走去。

　　山影半明半暗地遮住了流經峽谷裏的小溪水，水色是壹副正襟危坐的表情，匆忙而嚴謹地默默地流淌，甚至看不清流水的那壹刻歡欣的面容，而壹旦碰到水中的石頭或者遇到水道突降的地方，水的形狀便顯現出來，這時候本來不顯山不露水的溪水便顯示出它們頑皮的天性，激發出朵朵潔白的水花，發出聲聲不息的嬉鬧聲。只是山谷間無人呼應它們的頑皮與活力，所以，在溪水張揚起的熱鬧的聲息中，包含著”此時有聲勝無聲“的悲涼與淒清。

　　孟望達踩著水邊的小鵝卵石，散淡地向前走著。

　　前面是壹片轉彎的峽谷，因而邊上留下壹大片空闊的沙石灘。遠遠地，孟望達聽見汽車發動的聲音，等走到跟前，看見壹輛銀白色的小轎車泊在沙灘邊緣，開始的時候，孟望達以為是小車子在水邊加水什麽的，但是直到車上走出壹個女人的身影，他才真正地留意起這輛車子來。車頭上的”BMW“的標誌可以清晰地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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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望達遠遠地看見車上下來壹個女人，眼睛立時被吸引了去。

　　女人第壹眼的印象非常重要，而女人對回頭率的攫取，應該是壹種叫性感的東西。

　　性感是女人營造的壹種海市蜃樓。雖然是壹種幻覺，但制造出這種效果卻需要功力。

　　孟望達有壹點戀戀不舍這個女人。她穿著壹件滌呢白色長褲，成為她發散著性感的最主要的場所。

　　白色能擴大肉體的面積，所以，這女人遠遠望上去，臀部顯得特別沈重而紮實，踮著壹個高跟鞋，在崎嶇不平的沙石灘上，圍著車子轉來轉去，前車輪壹半陷在水裏，可以想像肯定是把車子開到水中央，陷進去倒不出來了。

　　人的安全距離是與空間有關的。在地鐵車廂裏，兩個擁擠在壹起的人可以相安無事，但在天高地遠的野外，過分的接近，會使人無由地緊張。孟望達雖然留意著這個女人，但是並沒有打算靠近的意圖。

　　那女人在車前轉悠了幾圈，然後上了車，呼呼地向後倒車，無奈水中細沙掩蓋了車輪，只見車前水花片片，就是不見車動彈。

　　那女人開了車門，壹眼看見了孟望達，便叫起來，”這位哥哥，來幫個忙介好呀？“

　　孟望達聽到她的叫聲，便不緊不慢地走過去。他並不喜歡聽女人的驅使，但她的聲音很溫柔，也很怯懦，他感到的是壹種被尊重的感受，便踩著河灘，向前走去，壹邊說著：”怎麽了？“

　　”我壹直以為這裏有路呢，哪裏想到前面壹直是河灘，想倒回去，就卡在這兒了。“那女人說道。

　　”要我怎麽幫呢？“孟望達走近去，只見這個女人在三十多歲，頭發盤起來，束在頭上，兩腮修整得幹凈利落，壹副成熟女子的神態。全身是壹片白，上身穿著壹件白色中高領的薄羊毛衫，褲帶勒緊著她的纖弱的腰肢，別有壹種精氣神。孟望達看到車門邊上，搭著壹條棗紅大衣，看樣子，是她忙裏忙外後身上發熱而脫下來的。

　　”妳會開車吧？“那女人說。

　　”會壹點。“孟望達在劇組裏呆過壹段時間，有時為了劇情的需要，必須會壹點駕駛技術，小錢曾經教過他壹點駕駛ABC，所以，他略有所知。

　　”那就好，看樣子不下去推壹把它不肯走了。我到水裏推它，妳在車裏踩壹下倒車檔。“

　　”妳？妳推車？“孟望達驚訝地望著面前的這個衣著精致的女人。

　　”不行嗎？“那女人低頭看了壹下自己，壹身潔白的衣服，勾勒出她的身上玲瓏剔透的曲線，白色是壹點不隱諱身體的錯落有致的，反而會把波峰作出更加誇張的強調。

　　孟望達笑了笑，那女子倏忽間明白了什麽，臉上飛上壹朵紅雲，”儂勿要小看吾呀。“上海女性那個語末助詞”呀“確實耐人尋味，它壹曲三折，拖得很長，尾音微微上提，聽起來像是壹種撒嬌，也像是壹種懇求，聽了這個”呀“而不中彈的男人幾乎很少。

　　”行了，既然幫這個忙，就讓我幫到底吧，還是我來幫妳推吧。“孟望達說道，”妳是從上海來旅遊的。“

　　”氣殺我哉！本想出來散散心，卻被困在這裏。——哥哥真是好心腸，還是我來吧。“

　　”別這樣，我駕駛技術不行，明明倒車的，不小心開向前方，可就慘了。“

　　”哥哥真是會說笑話。那我來開妳就放心了？“那女人說道。

　　”呵呵，我勁頭大，妳朝前開，我可以托住的。“孟望達在這個女人面前覺得很放松，便開了壹句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