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鸣（上）

人群让出一条道，闻人老先生抚着白须一路上到比武台，二话不说，先执起赫连刃雪的手腕把了会儿脉，而后又拉过慕容清音的手腕沉默按着。
台下人群一片静默，却有一人走上前，唤了声：“爷爷。”
闻人老先生把完脉，朝那女子点了点头，道：“鸢虹，你先扶这位姑娘进屋止血。”
“是，爷爷。”闻人鸢虹恭敬从命，扶着脸色发白的赫连刃雪离开了比武台。
慕容清音不发一言，紧随其后。
台上，闻人先生呵笑几声，朗声向台下道：“诸位，老夫也要前去为慕容公子疗伤，今日比试到此为止，诸位意下如何啊？”
众人闻言，一时躁动。笔掌江湖事的慕容公子不在场，再比下去也没什么意义。况且，看过了两大绝世高手过招，其余的打打闹闹，也实在没什么看头了。
台下众人纷纷告辞。司徒向人群中投去一眼，手一扬，宝剑物归原主。
回头，却迎上老人矍铄的目光。司徒笑着仍其打量。看到他双目能视，老先生也并不意外，确实，对神算闻人先生来说，天下并没有什么太出乎他意料的事。
老人看了会儿，抚须而笑，“玥琤，别来无恙。”
听到久违的称呼，司徒不由想起多年前老人在司徒府作客的时光，唇角扬起了温暖笑意。
“一别数载，老先生丰采更甚往昔。”
闻人先生朗笑三声，“行将就木，谈何丰采。倒是玥琤你，多年不见，更有人情味了。只是怎地也学那起那冷姓小子来了？”
司徒垂首歉笑，“玥琤鲁莽了。”
“老夫先为慕容公子疗伤，你我稍候司徒别院再叙。”
“玥琤恭候大驾。”
目送老人背影片刻，司徒转身欲走，却发现公孙翩若不知何时已来到身后，一脸陌生的上下左右审视着他。
“司徒，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逞凶好斗了？”竟然用剑，还伤人，还伤了一个局外人！这个事实她实在是难以接受，“还有，一年前和冷霁云打的日夜不分也是。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吧？”他以前明明是个笑呵呵的老好人啊，就算偶尔被不怕死的小崽子挑战，也好风度的从来不让对方输的太过丢脸，更别说重伤对方了。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怎么会有那么大的怒气？难道是因为……
翩翩敏锐的跟随他的视线往后一看，果然看到了台下静静回望的那个人。难道真的跟泠儿有关？正想问，却隐约听得司徒说了句什么。没听清，便再问一遍：“什么？”
司徒笑了笑，没再多言，径直往目光方向走去。
他变了吗？或许。他只是不愿再沉默，也不能再沉默。所有的改变，都只为心中一个不变，要她的情意不变如初。
西泠看着那步步逼近的人影，冷寂目光忽而一动，直觉想逃。念头才起，脚下已有了动作，无视对方惊讶的神色，她转身走开。
翩翩与抱着釉儿的楚风邢皆愣住了，司徒拧眉，脚跟一转，跟了上去。
西泠低垂着头，步子很快，方向都不辨，直直往无人处走。
方才台上的一幕对她的冲击太大。她知道司徒是为了她，为了替她报仇才会那么做。她很震惊，也很感动，但更多的是害怕。越是明白他对自己的情意，越是害怕。
现在的傅西泠不值得他如此对待，她遗失了那么重要的东西，她让他如此的失望……
“泠儿！”身后一道惊喝拉住了她的步伐。
西泠脚步倏停，脚尖踢到的小碎石扑通扑通掉进了湖水中。差一点，她也就跟着一起冲了进去。
缓缓回神，她沉默着，不知该如何回头面对。
“泠儿，我不会再逼你。”声音响起在背后不远处，轻缓而低沉，“记得与否都不重要了，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
西泠闭目。他是如此了解自己，知晓自己每一个举动的缘由，并且最终选择让她好。
心口隐隐作痛。为什么？她明明忘记了那些过往，明明是抱定了前尘往事随风飘，与他保持距离的想法才出现的，为何只是短短三四天，便要丢盔弃甲投降去了？
咬咬牙，她道：“就算，那过去包括你，也没关系吗？”
她知道这个问题有多残酷，但更想知道自己究竟能不能放下他，想知道就算记忆模糊了，她是否还有一些本性从未改变，想知道，那本性，是否包括了爱他。
“没关系。”
短短三个字，他说得淡柔，却似一把利剑穿心，让她痛的连呼吸都没法继续。
那么痛，她却笑了。
答案已经太清楚。她放不下，舍不得，不论过去现在将来，不论忘记多少记得多少，她都舍不下这个人。
深吸一口气，心中还有个结，她语调仍是冷，“司徒，若重来一次，就算知道解毒会让我忘却，我还是会做同样的选择！”
坚定的尾音落下，背后一片沉默。就在她以为他不会理解自己时，他的声音自更近的地方传来。
“泠儿。”他唤，温暖的气息吹拂在她头顶。
西泠紧了双拳，忍住转身的冲动，静静等待他的后话。
“我明白。”他轻声说，“活着，才有机会。”
愣住！他懂她的意思，真的懂！并且与她做了相同的选择！宁愿她忘记对自己的感情，也要她活下来。因为只有活下来，一切才有可能。
她彻底投降。正欲转身，耳边却又传来他略显激切的话语。
“但是泠儿，我不会让同样的事情再度发生。倘若无法如愿，我也绝不再让你独自承担！”
西泠倏然转身！自那温柔而清亮的目光中，她终于明白了他今天做那件事的真正原因。
不是在逼她面对他的感情，而是……而是……
她垂下头去，眼底好像有点湿，唇边却止不住满足的笑意。他真是……发生这种事，根本不是他的错，他根本没必要去愧疚自己没能与她一同承担。但他这么想，却让自己觉得很受用很受用。
她低头默默笑着，淡然道，“我武功已有些底子。司徒愿意指点的话，会更有所成。”
她也不会让他独自承担。这个意思，她知道他一定能听懂。
司徒浅笑，回的毫不犹豫，“司徒自当倾尽平生所学。”
你想要的，只要我能做到，必定尽力为你达成。你想要的，任何东西，但凡我有，请随时来取……
遥远的话语如风般滑过耳际，西泠双眼一热，却不想用手去擦，因为觉得那动作很傻。于是她便做了当年听到那句话时最想做而没做的事，狠狠扑进了那温暖怀抱！
司徒一愣，腰背间是她恶狠狠的力道，紧的吓人，却终于让他放下了一颗高悬的心。然后也回应给她一个同样狠辣的拥抱，不断的收紧再收紧，直到让两颗心相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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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司徒这一招还真有用！就跟慕容清音打了一架，泠儿竟然就回心转意了！”
找人找了半天，结果是找个没人的地方在亲热……公孙翩若抱着园子里一棵大树不是滋味的看着不远处那对抱在一起的男女。
楚风邢抱着釉儿留也不是，走也不是。看着小娃儿一脸灿笑，倒也没被这“激情”画面影像，他才稍稍安定，回应了大小姐的话。
“我看，不像是打了一架那么简单。”
那是什么？翩翩丢给他一个疑问又不屑的眼神。楚风邢摸摸鼻子，当自己没说过。不过那两个人，好像是解决了什么难题，不再有困扰了。虽然不解，但看到这样的情景，他也帮着高兴就是了。
釉儿这儿看看那儿看看，终于还是决定换个更温暖的地方呆着。
“我也要抱！”她挣扎着从楚风邢身下下地，然后快快乐乐的冲向了那头抱在一起的两个人。
然后，便是一副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画面展现在这头的两个人眼前。
“果真是其乐融融啊。”翩翩啐了一声。
“大小姐，你要是羡慕，就赶紧跟段财神生一个嘛！”
“跟他生？我还不如去路上捡一个！”不善眼神瞄过去，“你羡慕，你也去找个女人啊！”
可惜楚风邢没有跟她斗嘴的兴致，他忽然觉得，还是去那边比较热闹。
举步之前，他难得深沉道：“大小姐，我觉得你做错了。”
“什么？”翩翩挑眉。
“你该学学司徒，不要让命定的姻缘毁了自己一辈子的幸福。”
翩翩愣了半晌，看着那头四人欢喜的笑脸，默默剥起了手下的树皮。